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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长醉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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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皎进院子, 李恒立刻丢了剑,将她拉自己怀中。

许星瞥了一眼,将院门关上了。

顾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,问道, “你怎么了?”

“你去哪儿了?”他小声地问。

“出去找大夫, 商量怎么给你吃药。你的心肺仿佛也有些问题,得趁机一起调养好了。”她牵着他,要往屋子里去, “那些黑甲卫士很操心你,你怎无缘无故发脾气打人?”

李恒不说话,进了屋子才道, “我打得越痛, 他们越高兴呢。”

代表他身体无大碍。

顾皎不懂他们的交流, 将他按在软塌上,伸手便去解他的前襟。果然, 那番活动,缝线的地方有些崩了,又浸出鲜红的血来。她有些不开心, 好不容易才养好一点点, 又白费了。

李恒却摸着她的头,“无事,我命硬得很。只要还有口气, 都能活得过来。”

命硬?她难解地看他一眼, 再命硬的人, 也终究有绝路的时候。否则,他在书中的结局怎会死于落凤坡?

顾皎没答他的话,重新去拿了干净的布条和酒精来,给他处理了一番。他理屈,一声不吭任由她摆弄。许久后,他才道,“皎皎,以后你去哪儿,得单告诉我一声。睡醒了不见你的人,我心头着实很慌。”

“慌甚?”她帮他把衣襟理回去,扣好扣子。

“怕你不见了。”

她失笑,“我还能去哪儿?”

他滋味复杂地看着她,“我怎知,兴许是什么别人去不了的地方。”

李恒少有这般幼稚和任性的时候,顾皎便应了,“行,以后去哪儿都告诉你,好不好?”

“我同意了,要带上人,才能出去。”

这就有点过份了吧?

顾皎的眉略扬了扬,李恒立刻补了一句,“在西府的时候,你也是这般要求我的。”

她气结,嘟囔道,“你记性这般好?”

“嗯。”他大言不惭地点头,模样还颇认真。

“好了,站起来,再回去床上躺会。”她道,“你脚上的小口子也还在长,少走路,少用力。”

“躺得厌烦了。”他干脆靠到软塌侧壁上,整个人斜躺着,拍了拍旁边的空位,“你陪我,咱们说会话。”

顾皎当真拆了头上的簪子,靠着他躺下。

两人面对面,四目相对,直看到灵魂里面去了。

李恒抬手,摸摸她的脸,“我把许星给你了,为甚不叫他带你上山找宽爷?等冬天过完,开春后再下山?那时候京州必有一个结果,也不会凶险。”

“若只得我一个,自然早跑了。”她也学着他的样子,去摸摸他的脸,描绘他眉毛的形状,“可我有将军,就不能轻易走。”

他的眼中有疑惑,显出几分少年的纯稚。

她忍不住去他唇上碰了一口,道,“将军欲天下无士,真是好狂妄的想法。可才杀得一郡的几家士人,便闹得天下沸沸扬扬,青州王迫于压力将你贬到龙口小城。若你再杀一州的士人呢?两州呢?乃至三州四州?士人掌着权,又善写文章,还管着朝堂。你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了,他们还会客气?自然笔若刀锋,先将你斥成暴戾恶人,滥杀好杀——”

李恒手停住了。

顾皎知他听进去了,这才道,“可我知你不是滥杀好杀啊。龙牙关口,逮了辜大,你也让周志坚查证了罪行,是不是?然天下万民,有多少能亲见你的公正?又有多少知你苦心?大多便是人云亦云,听从名声罢了。”

“若我走,那真是极简单。可流言来的时候,龙口百姓自然会想,将军夫人艰难的时候抛弃了我们,她的夫君果然是这般恶人。我不走,与他们共渡艰险。流言来的时候,起码会有人出来喊一嗓子,夫人跟咱们吃一锅饭,将军才不是那样的坏人。”

她笑问,“延之,我说的对不对?”

李恒半起身,看着她,直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。他狠狠地亲她,紧紧地抱着她,怎么也撒不开手。

顾皎和李恒说了一日话,感觉将穿来书中一年的话都说尽了。

声音略嘶哑的时候,他便去翻架子上的糖盒子,喂她吃糖。她吃得香甜,他见了眼热,也想吃。然偏不吃盒子里干净的,非亲去她口中抢夺。考虑到他胸口的伤,她不便挣扎,只好纵容他,当真吃了好大的亏。

闹腾一番,均有些情动,他的眼神很是动摇。

顾皎忙道,“可不能大意,大夫交待了,需得养精蓄锐。”

“庸医。”他很不满,“除了刀伤,其它都好了。”

“年轻的时候不注意,年纪大就该吃亏了。”她挣扎出去,“该吃晚食了,我去看饭来了没。”

李恒怏怏地放开她,倒去软塌的另一头。

开得院子门,是许星来送饭。

顾皎接了托盘要走,许星却不放。

“怎了?”她问。

许星冲正房的方向偏一下头,“还没好呢?还闹病着呢?”

“病?”

“除了你谁也不见,不是病是甚?他小时候犯过一回,谁也不要见,只先生陪了许久才好。可现下又不是小时候,外面还有许多兄弟指望着他呢。你好生劝说,赶紧出来见人。”他道。

顾皎想了想,“你怎地不说?”

一句话问得许星恼火,他说的有用就好了。李恒虽然是病着,但用意也很明显,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对他十分重要。

“要过年了。”许星咬着牙齿道,“许多事要你们亲自出面,不然怎么都说不过去了。”

顾皎省得,点头道,“我试试。”

许星说李恒是病,顾皎便留心观察,果然很有些迹象。

她在的时候,他显得特别乖顺,虽然偶尔有点撒娇,但吃药和说话都正常。去洗澡间洗澡的时候,也很配合着整理头发,也会维持以往一些夫妻间的小情趣。至于其它功能,亲手查验过,没甚问题。

她试探着不提醒,径直捧了脏衣服出去,然后在院门口站着看雪珠子。不过两分钟,李恒略有些慌乱的声音便来了,“皎皎。”

第一声她没应,结果没了第二声,因人直接穿着中衣跑出来了。

“我在看雪啊。”她说。

李恒瞪着她,有些憋,但强行将她拽回去,压在床上抱了许久,还身体发抖。

顾皎还想试第二次,李恒直接说,“许星是不是说什么了?你别信,他们的话都别信,只信我。”

“许星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去见客呢。快过年了,外面那些兵士的礼怎么做,周围好些人家送了东西过来,要回礼的啊。城里衙门那边也来信,说城守跑了,求将军回去主持大局。”她用和缓的语气说话,舒缓他紧绷的精神。

“他们自己会处理。”李恒道,“我不想见他们。”

“什么时候想呢?还是一直都不想?”

这问题有点难住李恒了,半晌,他道,“过几天再说。”

所谓的过几天,便入了腊月二十,距离大年不足十天。

往年这时候,龙口到处都是红灯笼,醇香的肉汤味和穿着新衣裳到处跑的小子和姑娘;今年却很有些不一样,除了小庄和工坊周围人多些,挂了几盏灯笼,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鸦静。

顾皎自觉这般下去不是办法,便提了个折衷的办法,“我在院子门口设个座,每日拨一个时辰理事。不出院子,你抬眼就能见我,好不好?毕竟龙口刚遭灾,大家心情都不好,咱们得出面做点什么提振一番精神。”

李恒极艰难地同意了,但再三强调,“就一个时辰。”

“绝不超,你可从旁监督。”她承诺。

因此,顾皎决定在工坊的大食堂办个年饭。

犒赏一年来辛劳的小庄管事和仆从们;安抚庄人的心,眼见翻了年便是春,什么都能好了;招待从郡城来的先锋军兵士们,一路辛苦了;最后还要感谢其它几户在困难中伸了援手的地主。

意见好提,但宴席难办。

毕竟,白米早就没了,红薯和土豆倒还有许多,肉也是少少的。

勺儿干脆说,“要不这般,咱们庄上把能拿出来的好东西都做了吃,请庄人们也力所能及带上自家的,咱们一起办这宴席,如何?”

便如同后世的长街宴一般。

顾皎自然同意了,这般更有凝聚力一些。

便去翻了库房,积年不用的红布和各种锦缎,送去工坊做装饰。

此番提议,一石击起千层浪。积蓄了好几个月的痛苦和郁气也有了发泄之处,各家各户都当成大事来办,必要显出自己的手艺来。顾青山听说后,也在自家庄子上提议,也办个一样的宴席;其它各户相应号召,自不必提。

顾皎办完这桩事,便借口回屋喝茶,其实是看看李恒的情况。

她发现,她理事的时候,李恒便盯着她的背看;她回屋喝水,他便假装低头看书。

好几次她故意走过去问,“延之,你看的甚?”

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,将书给她看,其实也就是不知所谓的杂书。

顾皎也不嘲笑他,但悄悄地把座儿往院子里面挪了挪,让下一个回话的长庚站得近了些。长庚谨慎,一直垂着头,眼角风都不往院子里看。她也是挂了一个耳朵听着,大半的精力却去注意李恒的反应。

因此,长庚究竟说了甚,听得七零八落的。

挥退长庚后,她迫不及待回屋,却见李恒端坐在书桌前,手执毛笔,似想下笔。

她探头看了一眼,原是在描画。他的字她看过,但画却没见过,便道,“延之,将我画得好看些。”

李恒抬头,想说点啥,她却又跑了。

外间剔透的冰雪,黛青色的石头墙瓦,只她是一抹暖色,从画的这一头飘去那一头。

如此再三,李恒也不是不知她的苦心。

只她这般一心一意和纵容,令他沉迷上瘾了。

愿时间停滞在这一刻,长醉不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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