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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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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老爷子干瘦的胸口起伏得厉害, 显然是被这句质问声给击中了。他想要从病床上爬起, 却又狼狈倒下。他勉强抑制住心慌, 矢口否认道,“贺铭,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?”

“你在心虚,你在害怕。”贺铭看穿他眼底的惊恐,冷笑一声, “喻仁德,若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!你能有今天的地位, 都是拿你大哥的命换来的!”

贺铭冷漠的眉眼中又溢出仇恨, 她弯下腰, 将尖锐的指尖死死扣在喻老爷子的脖颈上, 厉声道, “这么多年,你就不怕仁生来找你索命吗!”

喻老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,原本还算得上病态的苍白面色,涨得通红。

贺铭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,眼底透出快意的疯狂。她把握着分寸, 在喻老爷子快要断气之前, 又松了手。她坐在靠椅上,从手提包里拿出消毒湿巾,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手掌心。

喻老爷子试图去按床边的护士铃,被却对方随即而来的话怔住了动作。

“你知道太平洋的海水有多冷吗?你知道黎儿死的那天, 是他的生日吗?”贺铭像聊家常一般,低喃道,“那天,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小马甲,很可爱很好看。”

“他和我说,妈妈,我想去甲板上玩一圈。甲板上风大,我怕他感冒本来已经拒绝了。可你大哥说,既然是黎儿的生日,就由着他去吧。”

“黎儿架在爸爸的肩膀上,他们父子两人和我招了招手,然后开开心心出了船舱。”贺铭将消毒湿巾丢在垃圾桶里,眼底浸没薄红色的水光,“那是我见他们的最后一面。”

喻老爷子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,他铁青着一张脸,沉声问话,“所以,你就把他们的失足推到我的身上?贺铭,你疯了吗!”

“是啊!我疯了!我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他们父子的死给逼疯了!”贺铭叫嚣着发泄。几秒后,她又收敛了情绪,幽幽报出两个名字,“宋庆阳,张运德,耳熟吗?”

这两个名字,瞬间就把强撑镇定的喻老爷子吓了回去。

“他、他们……”

“他们是你花重金雇来的人,怎么,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。”贺铭嗤笑,继续陈述出事实,“他们一个死于‘意外交通’,一个在赌-博时输光了家产,被黑-赌-馆里的人乱刀砍死,这些不都是你的杰作吗?”

喻老爷子喉咙里溢出一声含糊的恐惧,回问得不露一丝马脚,“谁告诉你的这些?”

“这重要吗?喻仁德,在这件事情上,你是处理得很干净。否则,当年喻氏长辈和我,也不会像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!我被骗了十五年!整整十五年!”贺铭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趣,突然癫狂发笑。她拉开自己的衣袖,手腕处满是密麻的划痕,“有多少次!我都想要一死了之!可我不甘心!他们的尸-体没有找到!我不甘心!”

即便,父子两人再也不可能被打捞上岸,她还是不甘心放弃寻找。

“幸好我每次都被救了回来。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,我才明白是他们父子两人不让我轻易死去!因为我要替他们报仇!”贺铭挽住自己掉落的发丝,忽地又露出一丝大方畅快的笑意。来回转换的神态,就像是分裂的两个人格。

躲在休息室里的喻怀宁目睹了这一切,惊讶不已。他侧眼看向一脸平静的男人,委婉发问,“时夫人的精神状态,是不是?”

“不太好。大多时候都正常,可一旦提起死去的丈夫和儿子,她就会失控。”时铮紧盯着贺铭的状态,轻叹道,“今天还算好。”

“她说的那些事情呢?是你帮她找到的证据?”喻怀宁又问。原本他只觉得喻老爷子冷血无情,可没想到他心狠手辣到了这个地步,居然连自己的兄长、侄子和下属的性命都下得了手!

时铮摇了摇头,耳语道,“我之前不知道,是贺姨自己找到的,后来她才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。我私下派人去查过,虽然说时间隔得有些久远,但和她所说、所猜的八-九不离十。”

“她说用多年的养育之恩来换,让我回国帮她报仇。她要喻氏彻底崩塌,再要了喻老爷子的命。”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,时铮没什么好隐瞒的地方了。

华国的法律很严,他自然不可能派人去杀了喻老爷子。但要让喻氏这样的百年世家分崩离析,倒也不是难事。

时铮回国的目的很明确,甚至没打算多待。只是还没来得及对喻家动手,他就先遇到了青年。

喻怀宁颔首,他总算明白了原书里的逻辑线——要针对喻家的人,从来就不是时铮这个‘外人’,而是躲在国外领养他的贺铭。后者丧父丧子,失去一切,这样的仇恨怎么可能轻易消弭?

虽然现在的世界轨迹,没按照原书情节一模一样的发展,可大致的方向是符合的。

外面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。

“喻仁德,你看看你众叛亲离的样子,像是个没人要的乞丐。”贺铭摇了摇头,双眸里充斥着浓重的嘲讽,“妻子和你离婚,大儿子和儿媳的婚姻也快破裂了,小儿子英年早逝。剩下来的几个孙子孙女,谁把你当成一回事了?”

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,用力嘲讽,“听说你还帮安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孙子?”

贺铭虽然不在国内,可因为有时铮的缘故,实时掌握着喻家的消息。

她每说一句,就狠狠地扎了一下喻老爷子的痛楚。后者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强大的怒意,“贺铭!你给我滚出去!这里没你说话的份!”

“我偏要说!妻离子散,卧病在床,都是你的报应!是你亲手造下的血孽给你的报应!”贺铭猛然起身,字字诛心,“……幸好我当年嫁的人不是你!否则我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恶心中!即便仁生不在了,你这辈子也注定只能矮他一头!你永远不可能比得过他!”

喻老爷子怒目圆睁,竟是一下子就从床上撑了起来。他一下子拽住贺铭的手臂,将对方拉到床侧,语气中满是化不开的戾气,“贺铭,你给我弄清楚!要不是我看在年轻时候的交情上饶了你一命!恐怕你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!”

“好呀!你个丧心病狂的东西!终于肯承认了!”贺铭彻底失控地嘶吼,她刚准备甩去巴掌,就被喻老爷子给摁住了。

后者想起年轻时的那些不公,显然也动了怒气,“就因为我出生比他晚了几分钟?所以我就要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!凭什么!”

出生差了几分钟,喻氏的家主地位和权势是他的!出生差了几分钟,就喜欢上的女孩子也该先嫁给他联姻!兄弟长着相似的面孔,可在家族里的待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!凭什么?!

“贺铭我告诉你,我能活到这把年纪,完全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!如果人生能有选择,我在娘胎里就该把他掐死!”喻老爷子冷笑,用力将贺铭推倒地上,完全不念及旧情。

他的本性就是冷血无情,即便是年轻时候有过那一丝丝的悸动,也早被泯灭在了岁月的洪荒中。

贺铭撞到在椅背上,满是仇恨的神色夹杂上了一丝痛苦。

时铮刚欲上前,听见动静的木管家就赶了回来。他看见跌在地上的贺铭,神色震惊不已,“老爷子,这……”

因为刚才的那番冲动,喻老爷子早已经耗尽了心力。他靠在病床上喘着粗气,眸光黯淡无力,憔悴的脸色越发显出阴凉死气。他勉强压住头晕和心悸,如同强弩之末,“老木,把她赶出去!”

木管家向来听从老爷子的指令,他先将前者重新扶倒躺好,这才靠近贺铭打算伸手去拉扯。

贺铭嫌恶地移眼,起身的同时狠狠甩了木管家一巴掌,“木阳你这个走狗!当年背叛了仁生,倒是靠着喻仁德这个老东西作威作福!谁给你的胆子碰我!”

尖细的指甲将木管家的脸颊勾出几道血痕,看上去都觉得火辣辣的疼。

木管家气不到一处来,刚准备动手去打,结果就被赶来的时铮一脚踹翻在地。喻怀宁紧随其后,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,“连女人都打?木管家,你可真够厉害的。”

“贺姨,你没事吧?”

“你们晚辈别管这些,都先出去。”贺铭压抑开口,她朝时铮递去一道安定的眼神,语气略微有些颤抖,“你放心,我今天还好,不会给你惹事的。”

时铮眼底闪过一抹不忍,反倒是喻怀宁看出了贺铭还有未尽之言。他扯了扯男人的手臂,低声催促,“我们去外面等。”

“要是有什么事情,贺姨你第一时间喊我。”时铮又嘱咐了一声。

“好。”

两位晚辈走出病房后,贺铭又将视线落回了喻老爷子的身上。她轻蹙眉梢,一字一句问道,“告诉我,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时候动手?”

在父子坠海前,喻仁生已经在家主的位置上稳稳当当坐了十几年,从没出现过什么意外。

“为什么非得选在那个时候动手?!”贺铭克制着心中抽痛,又是一句泣血质问。

这里毕竟是在华国,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就没了证据可寻,也立不了案。喻老爷子以为她已经认命,视线微微下移,“要怪只能怪你的肚子不争气,怀上了却一直保不住……”

贺铭听见这前半句话,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。她捂住脸,笑得癫狂,又哭得敞亮——

是啊,她的生育功能很弱。和喻仁生结婚近十年,几次怀孕又几次流产,无论她怎么费尽心力,都很难保一个孩子。

比他们稍晚结婚的喻仁德夫妇,却先后生下了两个孩子。

喻氏根基深厚,老一辈的人自然是看重孩子的。

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嫡系,喻仁德虽然排在了兄长的后面,可他膝下的孩子同样有继任的权利。喻仁生迟迟没有孩子,无异于主动将家财权势拱手相让。

“原本我都已经不打算对你们夫妇动手了,可没想到你又怀上了,居然还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。”

自从喻仁生夫妇的独子喻卫黎出生后,喻家老一辈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他们一家的身上。这让憋屈了近四十年,好不容易才觉得翻身的喻仁德怎么忍受得了?

“你们的孩子,就是死亡的□□。”喻老爷子的声音隔着呼吸机,模糊传来,“贺铭,要怪只能怪你自己。如果你生的是个女儿,我兴许还会放你们一命!可、可惜了……”

“可惜?还有更可惜的事情,你要不要听听?”贺铭的眼泪早已经哭花了妆容,她一步一步走到床边,脑海中是毁天灭地叫嚣着要报复的恶魔。

她重新拉开椅子,坐在喻老爷子的身侧。

木管家上前,斥责道,“你这个疯女人,你要做什么!”

贺铭冷冷地刮了他一眼,笑得诡异,“喻仁德,你最好让你这只忠心耿耿的走狗滚开。有些事情,可不是他能听的。”

喻老爷子根本不怕她的威胁,只递给木管家一道眼神。后者不得不退远几步,可目光始终落在病房内的两人身上。贺铭给自己倒了杯水,润了润沙哑的嗓子。

她整个人呈现出异样的平静,让人心里隐约有些不安。

还没等喻老爷子开口问话,贺铭就讲故事般地开了口,“还记得吗?你们四十岁生日那年是在酒店举办的宴会。生日宴举行到一半,你哥就赶回公司处理急事。我作为喻家的女主人,只好强打起精神,帮忙应酬来回的宾客。”

“等到散场时,已经是凌晨了。我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,还没等进门,就被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背后抱住……”

“女人的力气始终不如男人,就像我的力气始终不如你。”

贺铭压低音量,不让这些话落入第三个人的耳朵里。

喻老爷子听见这话,面色有了一瞬的扭曲。

“那夜之后,罪魁祸首忘得一干二净,也有可能是假装忘得彻底?”贺铭垂眸嗤笑,“可对于我来说,是毕生铭记的耻辱!”

不过三秒的沉默,她又将视线定定地落向喻老爷子,陈述出一个天大的笑话,“两个月后,我发现我自己怀孕了。”

“……你!”

“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孩子的由来!我第一时间就想打掉他!可医生和我说,我的身体情况再也禁不住一场打胎,那会让我彻底失去做母亲的可能。”贺铭端着温水,目光恍惚着进入了回忆,“天知道我有多恶心害怕!可我更不想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机会!”

贺铭清楚自己的体质,即便不去刻意打胎,说不定这个孩子也难保住。所以,她放弃了扼杀脆弱生命的想法,由着肚子里的孩子自生自灭。

可命运就是如此,越想珍惜的东西越得不到。可当你自以为放弃挣扎的时候,一切就都来了。

“那个孩子还是出生了。怀胎十月,他把我满腔的恐惧和恨意转换成了爱。他是我的孩子,是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。除了喻姓和卫字辈,我给他取名为黎。”

黎明降至的黎。

是她最想抹杀的黑暗夜晚,却也是她成功成为人母的黎明开始。

“喻仁德,你听懂我要说什么了吗?这才是最可惜的事,黎儿的死是你的血孽。”贺铭端着温水起身,弯腰附在喻老爷子的耳侧,一字一句报复道,“……因为他是你的孩子,也是你亲手杀掉的孩子!”

是落在耳畔的低喃。

是无处可躲的真相。

床上的老人完全扭曲了面容,所有的心焦躁热都涌上了脑袋,一瞬间天昏地暗。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,他睁大眼睛、张口挣扎,攥紧被子的双手冒着青筋,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。

木管家飞扑到床边,厉声喊道,“老爷子!你这个女人,到底对老爷子说了什么?”

医疗监控器械开始疯狂鸣叫,不过三十秒的时间,最终变成了死亡的默声。

喻老爷子被活生生地刺激死了!

站在门外的时铮和喻怀宁听见动静,疾步冲了进去。两人看见生命仪器上无波动的直线,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的神色。

贺铭起身,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,报复的快感和未能超脱的恨意在她的脸上交织。

她将水杯砸在地上,伴随着响亮的碎裂声,逐字清晰地咒道,“喻仁德,你就带着这个秘密的血孽下地狱吧!我祝你永生永世!不得超生!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这才是完整的真相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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