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(1/1)
“原来是柳伯伯。”苏澜照样福了个礼, “方才晚辈失礼了。”
柳平之又长揖, “草民不敢当。”
吕山长在一旁大笑, “你们就别拜来拜去了, 都是自家人,别不别扭。”
苏澜笑道,“吕伯伯教训的是。”
“对了丫头,你之前的信我已经收到了, 聿哥儿的事我也同意了。怎么今天又跑一趟?”却没有疑问, 太子都被幽禁了, 你个太子妃怎么还能往外跑。
苏澜微微讪讪, “这事说来, 晚辈有些不好意思。其实还是因为聿哥儿的学业。他虽然停学一年,可我又怕他整日无所事事,荒废时光, 所以想跟吕伯伯求一位先生继续教他功课。”
吕山长的笑容慢慢淡下来,意味深长地看她,“你可知道你如今从南山书院请一位先生去东宫意味着什么?”
苏澜一愣。
被吕山长这一提醒,才猛地想起她曾经早已看清楚的事。
——娶了她, 如果殿下手断了得, 就能收拢外祖父的学生故旧。
而南山书院的先生以吕山长为首, 或多或少都与外祖父有些关系,若是南山书院的先生去了东宫,那就意味着,南山书院投了殿下阵营!
只因过去了这么长时间, 又是殿下忽然提起,她都没去细想。
殿下……
苏澜吸了口冷气。
不会的不会的。
苏澜告诉自己,以殿下为人,根本不屑如此。
而且殿下如今主动示弱,韬光养晦,绝干不出向南山书院示好这么高调的事来。
只怕殿下当时随口一提,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茬。
苏澜心里一定,笑着福身,“是晚辈考虑欠妥,多谢吕伯伯提醒。”
吕山长欣慰地点头。
他刚才也在仔细观察苏澜,看出她的茫然,震惊,思索后的淡然。
那就好。
“其实……”柳平之忽然开了个口,被吕山长怒目一瞪,笑道,“时间也不早了,澜丫头这个时候来,想必也不急着回去,委屈委屈,就在书院暂住一晚,我这就去叫你伯母给你准备房间。”
“叨扰吕伯伯了。”
柳平之却似不懂吕山长的阻止,无奈道,“师兄何不让我吧话说完……”
“你不必说!澜丫头先去用晚饭,我与你柳伯伯还有事商议。”
“晚辈告退。”苏澜乖巧道。
“等等。”却又被柳平之叫住,“师兄,我如今一介白身,也非书院中人,便是你现在阻止了我,我也能自己找上太子妃。”
苏澜已经猜出他话里透露出的意思,不免吃惊。
柳先生愿意给聿哥儿当先生?还是去东宫?
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
当然,如果柳先生愿意,她自是十分欢喜。
不过吕伯伯好像不太乐意。
吕山长被驳的无言,再想狠狠斥骂,又实在太不顾世侄女的颜面。当下也只能凶狠地瞪着,却又做不到甩袖走人。
吕山长不再说话,柳平之淡淡一笑,长揖道,“草民不才,读过几本书,还可教小世子识几个字,太子妃若不弃,草民毛遂自荐,愿教小世子读书。”
心中猜测被证实,苏澜难掩惊喜地说,“先生纡尊收了舍弟这个学生,实是舍弟之福,晚辈感激不尽,先在此谢过先生。晚辈必当督促舍弟一心向学,绝不辜负先生。”
柳平之淡然点头,“太子妃客气了。”
“行了行了。”吕山长烦躁地摆手,“既然都定下了,该干嘛干嘛去,别在这儿叽叽歪歪个没完。”
“是,晚辈先行告退。”既然目的达成,苏澜也不在意被人“嫌弃”,利索走人,只是刚走两步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,忙折回去,被吕山长一顿斥,“还有什么事!”
苏澜讪讪一笑,从袖袍里取出一本巴掌大的书递过去,“吕伯伯,聿哥儿虽因故停学,但实属不该,这是晚辈替聿哥儿奉上的赔礼,还请吕伯伯勿怪。”
之前送聿哥儿来书院读书,吕山长就已经收过她的礼,也是这样大小的东西,只一瞥,吕山长就屏住了呼吸,待看清封皮上的字,狠狠地倒吸了口气。
这,这可是已经不传世的孤本啊。
即使之前已经收过两本,吕山长还是震惊的有点不知所措。
这丫头,手笔也太大了!
双手下意识地就伸出去,做出十分珍惜珍爱的小心翼翼的动作。
可在触碰到封皮的时候,手又一颤,到底还是记着双方的身份,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收。
毕竟今时不同往日。
这礼,不能随便收啊!
吕山长眼睛都恨不得长到那礼物上的神情很是让柳平之困惑,往前探了探身子,也想看看究竟什么东西能让他那淡泊名利的师兄失态到这种程度。
结果……
“这,这不是……”柳平之失声叫出来,几乎是呆若木鸡地看着苏澜,这样珍贵的东西她哪来的?
但绝对不会是老师传下来的!
吕山长听到柳平之的声音,略感欣慰地差点流下老泪。
上一次苏澜拿了两本书出来时,他也如此失态。
好在好在,有了一次经验,他这一次淡定的多,没在师弟面前太丢脸。
但一想到柳平之在这儿,他就又心痛。
他很清楚,苏澜说是赔礼,其实是为了给苏聿请先生送的礼,可如今先生不是从书院出的,他没那个老脸去抢别人的东西啊。
虽然,他的确很想收。
苏澜仿佛看出吕山长暗地里的捶胸顿足,温言道,“吕伯伯放心,这只是晚辈的赔礼罢了。”
吕山长犹豫几许,到底还是没能敌得过这本书的诱-惑,嘿嘿笑着搓了搓了手,“那老夫就不客气了。”
柳平之看着他那如若至宝的傻样,心里没忍住犯了点酸气,幽幽地看着苏澜,“我这做先生的……唉……”
苏澜忍不住笑,“柳伯伯都是聿哥儿的先生了,还怕看不到这些书吗。”
意思是,她那儿还多着呢,不用急!
柳平之双眼一亮,吕山长就……唉,如果他不是南山书院的山长就好了!
“行了,赶紧走吧,老夫现在不想看见你!”吕山长黑着脸喝道。
柳平之嘲道,“师兄未免有失大儒风范啊。”
吕山长怒目而视。
苏澜轻轻一笑,“晚辈告退。”
待苏澜走远,吕山长气也消了,看着柳平之,幽幽长叹,“你这是…何必呢。”
柳平之神情淡然,“师弟周游数年,身无分文,正想赚几个束脩钱喝两口清酒。”
吕山长却是被他这敷衍的态度气的吹胡子瞪眼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!”而后又是一叹,“弟妹已去了多年,你也该考虑考虑续弦了,有个人对你嘘寒问暖,不好吗?”
柳平之垂下眼帘,遮去慢慢无边的落寞,淡淡笑道,“天下虽大,要找个能说话的人,却难。师兄与嫂嫂鹣鲽情深,这其中困苦,自是不懂。”
吕山长想起那位只有数面之缘的弟妹,想起妻子曾说过的话……好好的姑娘家,满怀憧憬地嫁了他,即使平之对她关怀备至,又从不纳妾,却终究还是郁郁而终。
唉,也罢。
他虽然心疼师弟孑然一身,也该可怜可怜那些好姑娘。
谁还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啊。
平之这一身才华,除了青词师妹,又有谁能与他共话。
想起这个,吕山长忽然心神一凛,犹豫了又犹豫,极其严肃地说,“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。但有件事我必须给你提个醒,澜丫头是你晚辈!”
柳平之一愕,明白他的意思后哑然失笑,“师兄,你真的多虑了。”
苏澜再怎么像她,无论样貌,性情,才情如何的酷似,终究也不是她,他断不会移情晚辈。
南山书院建在山腰上,夜里比在东宫还要凉一些。
用过晚膳,苏澜早早就沐浴,穿戴的整整齐齐,坐在窗前看书。
过了会儿,小雪轻声说,“太子妃,夜深了,明日再看吧,仔细伤了眼睛。”
苏澜看了看时间,刚过亥时,收好书,叫来井八,“八姐姐,一会儿你去和其他人说一声,今晚不管发生事,我没叫人,都别进来。”
“太子妃?”井八惊道。
苏澜微笑,“听我的就是。”
井八猜她是有什么安排,并不多问,但又不放心,“如果有危险怎么办?”
苏澜眨眨眼,“我会叫你的。”
井八又想起她不知哪儿来的自信,沉默一会儿,只好依她,但还是再三嘱咐,如果觉得不对一定要叫人。
她可还记得中秋那晚,井大和井二不顾太子妃的死活,各自杖一百,即使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也去了大半条命,到现在都还躺着养伤下不了床,只是没人敢在太子妃面前嚼舌根,所以太子妃还不知道。
就是她自己,也是太子妃那句她的人他自己罚,殿下才暂时没处置她。
她可真是怕了太子妃会出事。
苏澜却是没法理会井八这些想法的,她必须要见一见罗刹人。
窗边已摆好棋盘。
皎洁的月色洒下一地银霜。
苏澜把一些棋子放到棋盘上,刚停下来就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,“太子妃好记性。”
苏澜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一下,抬头,果然看到一张罗刹面具。
即使心里有准备,大晚上的再见到,也还是被吓得不轻。
她咽了咽口水,抬手指着对面,“先生若不嫌弃,就继续上次未完的棋局。”
罗刹人撩了下袍子,在她对面坐下,落下一子,“太子妃看到在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,看来小世子还是出卖在下了。”
苏澜笑了声,“先生这话不对,舍弟与我乃血脉至亲,最信任的人自然是我。”
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他了,苏澜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微微凝滞,听他淡淡嘲道,“既然血脉至亲这么重要,却还维护太子?”
“那么先生呢?”苏澜抬眸,目光有如这满地银霜,美的动人心弦,却丝毫没有温度,“先生又是投靠了谁?皇后娘娘,还是齐王,或是宁王,又或是梁贵妃等等诸人?”
“那又如何?”罗刹人摸索着手上的棋子,声音有点冷。
“我与殿下,乃圣上赐婚,我一介孤女,如何违抗?成亲当天,有人在东宫行窃,为逃生打开兽园,不知惨死多少人,即使我,若非殿下出手相救,也已是孤魂野鬼一个。殿下于我,乃救命之恩,我维护他,本也应该。但你呢,却是主动投靠他们,不惜算计无辜,算计无辜血亲,愧对先祖的,其实是你!我说的对不对,商表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