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此生不再入黄泉 05(1/1)
简知章勃然大怒, 在寿辰上出岔子是极为不好的兆头, 他最忌讳这些。
而且, 这孽子还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给他下面子, 当真罪不可恕!
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简守的面前,一行护卫将宾客们都隔离开来。
拦住了想要跑上前的小怜, 钳制住了闹事的主人公——斯年。
简守只觉有一团阴影压制着他, 然后一阵厉风袭来……
“啪!”
这一巴掌又重又响,简守手腕一崴, 跪伏在了地上!
他同所有人一样被这一巴掌给扇懵了,甚至来不及感受脸颊的疼痛, 眼上的布条就这么滑落了下来。
简守哑着嗓子惊叫了一声,他紧闭着双眼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。
找不到布条就只有将脸埋在手心里, 不敢抬起头来,像是在卑微地躲藏。
单薄的身躯缩成那么小的一团,突出衣服的肩胛骨颤抖得厉害。
他什么都看不到, 他什么都不敢看见, 尽管他并不是一个瞎子。
简守伸出舌尖,舔到了嘴角的血迹, 又腥又涩。
他听到了小怜胡乱地祈求声,但似乎是被拦住了,走不过来。
他还听到了斯年的一声怒吼,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。
然后, 现在, 确确实实的, 只剩下他一人,孤立无援。
因为孤独而产生的恐惧,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……
突兀地出现,且势不可挡。
他被人扯着头发,被动地仰起面颊来,左脸高高肿起,和着嘴角的血迹,看上去颇为凄惨。
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,觉得这人忒不经打。
斯年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,一只脚踩在他脖子上让他说不出话来。
他拼命想要往前爬,面皮磨蹭在地上渗出了大片的血珠,看上去甚为可怖。
他却不觉得疼,斯年看着几步开外的阿守,额头上的青筋尽数暴起。
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阿守?
“不孝子,谁准你来这里了!?”
简知章一把年纪了,但底气犹足,“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捣乱的!”
简守松开了鼻翼和牙齿,鲜活的空气涌入口鼻中,不如先前那般窒息了。
可面对简知章的怒斥,胸腔中仍是钝痛不已,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从未给过他半点关爱。
他也曾如同寻常人家的儿子一样渴望着最寻常的父爱,但是这一巴掌打落他最后的那点奢望。
如此的讽刺,又狼狈不堪。
他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落入了他人眼里,却又沾染上了其他的颜色。
哪怕是尘埃,也能让人迷了眼。
简家大少简昀盯着那张脸,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故人。
他默默流泪的时候,像极了躺在他身下垂死挣扎的锦娘,既可怜又漂亮,既颓败又绚烂。
简昀的五指不动声色地合拢在一起握成了拳头,心思难测。
简守的唇瓣微微张开,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,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。
当眼泪渗入嘴角,尝到苦涩的滋味,他才晓得自己竟是哭了出来。
但显然他们不会就这么放过他,简二小姐从小就看不惯简守,没少欺负他。
前两天回家省亲还没碰到过他呢,这次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!
她食指的指甲留得很长,故意戳在简守的眼皮上。
像要将它戳破一般用力,疼得简守不断地往后退。
“父亲啊,我看这小子就是对您,对我们简家不满哩。”
“故意让宾客们看了我们的笑话。”
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这笑话让人看去,跟直接剥了简知章的面皮一样难受!
他一度气得说不出话来,张氏就站在他的旁边,伸手为他顺气。
眼里的神色却没有多少担忧,隐约带着一股风平浪静的寒意。
“老爷莫要生气了,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得。”
简二小姐一手掐住简守的下巴,不让他往后逃。
一手戳着简守的眼窝子,爽快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,眼泪断了线似地往下掉。
她靠近他的耳边,低声讽刺道:“从小到大,你竟还没有学乖吗?”
“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吗?为什么不偷偷地躲起来,非要跑出来祸害我们? ”
她用气音笑了一下,给他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,“就是你,搞砸了父亲的寿辰,你是想要克死父亲么,就像你那短命的娘……”
简敏陡然放大了音量,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。
“你既然来了,为什么没有带来贺礼呢?你就这么看不得父亲长寿么!”
一片哗然!
一些原本觉得简守可怜的外人,看他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。
按照礼数来说,确实应该送贺礼的,更况是为人子女,怎能没这般心意?
就连方才席间念祝词的时候,这位三少爷都没上去,如果真如二小姐口中所述,这……其心可诛啊!
简知章气得直拍胸口,这孽障害死了他娘不说竟还想害了他么。
再看简守的时候,浑浊的眼中居然浮现出一丝杀意。
养不熟的白眼狼,何不先下手为强……
那些切切私语落入耳里,将简守伤得体无完肤。
就像是回到了小时那千百个绝望的日夜,年仅五岁的简守刚刚失去了母亲,夜里黑他怕得不行。
于是他伸出手想让丫鬟姐姐抱抱他,下人们却围拢过来指着他的鼻子,恨恨地骂他灾星。
他们边骂边掐着他身上的软肉,痛得他满地打滚,痛哭求饶。
他们觉得有趣,心中的怨怼却未曾消散半分。
倒霉地分到一个短命的主子身边,主子是两眼一闭地撒手人寰了,他们还不知会被分配到哪个旮旯!
小孩子终于受不住了,才跌跌撞撞地逃跑了出去,又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路边的灌木丛里。
要不是后来被一条看门狗给叼出来,简守就活活地饿死在里面了。
再忆起时,竟还能仔细地体味到当时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他就知道他不该出现在这里,人人都将他视为祸患,人人恨不得他去死!
简守突然扯出一个万分苦涩的笑,竟然像认命了一般任由简敏折腾。
实在是,对这个世界太失望了……
斯年趴在地上,愣愣地听着这段无妄之罪,有些认知在瞬间倾覆,跌入了谷底。
原来,这就是阿守一直以来的处境么?怪不得他不愿来宴席,怪不得他不愿坐上位。
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,竟是自己亲手将阿守推入了这般绝境!
不得动弹的斯年突然干呕了起来,撕心裂肺地像是要咳出血来。
是他害了他,他对不起他。
无为子将这一切都纳入了眼里,这三少爷明显不讨人欢喜。
因由为何、人情冷暖他都不想探究,倒是简知章那一闪而逝的杀意令人心悸。
天知道这小子为何与三少爷相识,天知道他能闯这么大的祸!
得得得,惹恼了太守爷,还驱屁的鬼哦!
生怕自己被斯年供出来后就走不了了,无为子默默地向人群后退去,想要找个空荡偷偷出府。
至于斯年?他才管不了那倒霉祸的生死!
可偏偏事与愿违的多,就在这个时候,伺候简辛的近身侍卫冲了过来。
神色慌张地禀报道:“老爷,夫人不好了!二少爷突然开始神志不清地吐血,现在已经晕死了过去!”
席间又是一片哗然,暗叹今天不是个好日子,太守府这太岁犯得……
王姨娘跑过来拉走了还想折磨简守的简敏,担心正在气头上的简知章迁怒于她们。
果然张氏在听到这个消息后,差点厥了过去,仅凭一口怒气撑着,在场闹事的人约莫是看不得儿子好过,都该死!
她凝神在简知章的耳边低语了两句。
简知章即刻否定道:“痴人说梦!辛儿的旧疾跟鬼怪有和干系!?”
张氏看着还跪在地上等他们的侍卫急红了眼眶:“先去请林大夫啊!”
又放低了声量,对着简知章凄凄切切地乞求:“老爷,辛儿这病愈来愈严重,大夫都说熬不过这个春节了。”
“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,如果不为辛儿做点什么,让他就这么……妾身也活不了了!”
她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老爷,无论如何,我们就试这么一次吧,要是辛儿今日去了,是要落人口舌的……”
简知章一听这话就犹豫了,简辛要死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,他今日的寿辰才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笑话。
于是面色不虞地大手一挥:“还请各位继续用餐吧,简某还有事就不多做陪了。”
张氏看着简知章离开了,甚至没有表现出对简辛的半分担忧,胸口迅速凉了下来,也冷静了下来。
她对着贴身丫鬟一顿嘱咐后就急忙往怡和居赶去了。
两位主人不再管闹事的一众人等,护卫们也讪讪地松开了手,不知该作何处理。
王姨娘施施然地走过去,吩咐道:“三少爷也算是做错了事,你们将他带去祠堂面壁两日吧。”
要是按身份地位来算,一个姨娘是没有资格惩戒府中少爷的。
但是简守这个少爷并未入族谱,徒有虚名的玩意儿,谁人都能踩上两脚,下人们都是有眼力见儿的,即刻将简守压去了暗无天日的祠堂。
浑身沾灰的斯年爬起来就想去追,却瞥见了晕倒在地小怜。
一咬牙,准备先将小怜带回偏院再说!
简昀站在原地,好半晌才从简守的背影上收回眼神。
他妻子走过来挽起他的手臂,很是贴心地询问道:“夫君,我们该如何?”
简昀掩下了隐晦的神色,对着妻子温言道:“我们也去看看二弟吧。”
无为子是在门口被张氏的贴身丫鬟给找到的,他看着丫鬟身后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护卫,顿时觉得天要亡他!
丫鬟很是不解:“道长这是作何?二少爷又犯病了,还请道长速速随婢子前去看看吧!”
原来不是被发现了?
心头一松,无为子回应道:“只是吃多了,想要消食却迷了路。”
“既然夫人需要,就还请姑娘再带一次路吧。”